打赌
苍金，写给 @锦瑟弦思 的生贺：333小短文一个，凑合看看2333
天下道门归根结底算是一家，因此每过几年，苦集灭道四境的道士们也会轮流坐庄，举办论道大会。这种论道盛会，论道是假，吃饭交流感情才是真，碰巧这五十年一转轮到了道境玄宗，理所当然的，十道子就担起了迎接外宾的重责。
其实宗主本人也随性得很，他完全不在意什么面子工程，这有什么好讲究的？我们又不是儒门。大家两袖清风来，两袖清风去，片叶不沾身，潇潇洒洒，不送红包不送礼，对谁都公平。
因此苍师兄也继承宗主作风，对此毫不在意。更何况来参加论道会的人都是熟面孔——剑子仙迹，对吧，老熟悉了，在苦境的时候没少跟着他四处游历，几乎踏遍了大半个苦境的道观；蔺无双，那也是死党中的死党，两个人彼此切磋惺惺相惜，甚至还算是一段佳话。以及遥远的道真也有人前来，虽然和道真不算很熟，但彼此都是盛名在外，大家也都懂得这规矩，每个人都是微笑致礼踏进总坛，对道境的风土人情进行一番发自内心的称赞，这么一套礼仪就算结束了。
但金鎏影对此不大舒爽。他作为宗主首徒，和苍一同负责论道大会，两个人早就因为如何规划而争吵许久。苍说自然之道本无为，若执无为便有为，不能拘泥形式只看表象，金鎏影那天压根没睡好，一直压着性子在听，到最后也终于忍不住了：“不说别的，总坛的大门年久失修，摇摇欲坠，我和宗主提了几次尽快处理，结果呢？”
苍说：“不是处理了吗？”
“处理方式就是把整个门拆了，然后就这么光秃秃的？”金鎏影简直要气死，“再过几日大会就要举行，届时各境名人皆会来访，玄宗颜面何在？”
苍朝他看了眼，瞥见他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心里只觉得好笑：“你说得没错，届时人山人海，玄宗大门本就有其限制，拆了不是正好，宾客进出无阻，反倒成就康庄大道。”
“……”金鎏影站了起来，“你这是纯粹偷懒！”
“此言差矣，不做浪费，不做铺张，无伤大雅，岂不是一举两得？”
“这会落为笑柄。”金鎏影听不下去了，气得想转身走，但又因为良好的教养和莫名的矜持生生停了脚步，改为扭头看着苍，“我倒是要看看，到时候是表扬的多，还是嘲笑的多。”
苍微微颔首：“无妨，我们自可打赌。”
一听打赌，金鎏影倒是来了兴致。那会儿他们年纪都还不大，脾气一激就冒头，倔得很：“你说，赌什么？”
“这个不急。”苍起身，敛起衣袖，闭眼凝思了会儿，“天时未至，到时候再说。”
“这不妥，赌约就该当下说清楚。”
“那就……到时候谁输了，谁负责承担维修的费用吧。”
金鎏影生生地把自己喉咙里那句‘哼’给憋了回去。
结果三天后，论道大会确实如期举行。苍负责在外头接待，金鎏影理应在后头指挥其他道生，但他偏偏很是在意那扇门，把琐事分了赭杉军一半，自己偷偷溜达到门旁探查情况。他这几天对这扇被拆的大门怨念颇深，毕竟总坛可是玄宗门面，现在没有额匾没有门柱，只有两堵光秃秃的墙，怎么看怎么穷酸。虽说道门本就不兴奢华，金鎏影也没指望能和儒门一样光耀夺目，但也不能弄成这样吧？宗主年纪大了不当回事，这个苍是故意和自己作对吗？！
他躲在后头院子的梨树边看情况，不曾想闲来无事的紫荆衣也在这会儿晃了过来，手里还牵着刚半人高的墨尘音。紫荆衣不晓得金鎏影的心思，只管自己打招呼：“哟，木头，你在这儿干嘛呢？”
一旁的墨尘音还跟着挥挥手，很懂礼貌的样子。
金鎏影赶紧凑上前去，一把将两人拉过来，再看远处的苍还在与道生交谈，心中这才安定几分：“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说在后面给赭杉打下手么？”
“打个屁的下手，”紫荆衣开口就颇为嚣张，“小墨这么小能帮什么忙，赭杉说还不如让他到外头等等，到时候直接听论道会。”
墨尘音在旁边点点头，手里还抱着一册书。虽然金鎏影瞥了眼，这压根就不是经书，而是紫荆衣不知道哪年哪月下山拿上来的话本——算了，现在也不是纠正的时机，墨尘音这么聪明，应该自己能明白。但他压根没想到紫荆衣甚至还摸了一把瓜子出来，一边嗑一边说：“你是不是想和那个苍换班啊，也是，金木头长得这么出挑，不做玄宗门面可惜。”
这话又是挖苦又是表扬的，让人分辨不出他的话意，金鎏影也不知道怎么反驳他，只好继续保持躲藏的姿态：“我和他打了个赌，我怕他作弊。”
“赌什么？”紫荆衣扫了一眼，“你怎么想不开和他赌，是嫌我们月钱不够多啊？”
“我就是想看看。”金鎏影也没时间和他辩解，只管自己认真听，“荆衣，别说话了。”
四下宾客渐多，紫荆衣看他这全神贯注的样，也懒得再吐槽，拉着墨尘音一个轻功上树，坐在结实的枝丫上看话本。金鎏影忍受着树叶摇摇晃晃地砸下来，一双眼睛紧盯着门口的苍。苍啊苍，你看看，每个人走到门口都错愕了一秒，甚至犹豫着不敢进，谁还夸得出口啊！
“啊，剑子，”苍首先走了出去，和外头的白衣道者打招呼，“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剑子仙迹性子随和，只见他环顾四周，一双眼睛掠过总坛空落落的大门，不由得啧啧称奇：“哎呀，真是稀奇，玄宗总坛竟无门可进！”
金鎏影立刻竖起了耳朵。
苍说道：“道不分门槛，无论是先天道者，还是普通百姓，皆能入内。”
……我呸！
“不愧是玄宗，果然独特。”剑子拍拍他的肩膀，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好一个道不分门槛，我的豁然之境也是同样，苍，下次你可以过来做客。”
“那是一定，早就听闻豁然之境如世外桃源，是一块灵地，苍他日来苦境，必定拜访。”
“好说好说。”剑子摆摆手，“那一会儿见！”
苍点头致礼，目送剑子离去，金鎏影揉着太阳穴，在心中默念，不要生气，不要生气，这胡诌的理由也就只能糊弄人一次，没用的！
“啊，苍，许久未见，你愈加精神了。”
这次来的是蔺无双，只见他身负明玥，眉目如星，自有一番气度：“好友在此忙碌，是蔺无双叨扰了。”
“无妨，”苍道，“宗主在里头，说是想见见你。”
“宗主？那蔺无双赶紧去拜会。”他匆匆行礼，又回头看了苍一眼，“等等我们再叙！”
苍微笑目送蔺无双离去，蔺无双是压根没注意到这扇门——金鎏影这下是真的有点无语了。
这两个人都是他熟人，不算……不算！
“哎呀这便是道境玄宗，封云山果然人杰地灵，超然于世……这门，是在这里吧？”这来的又是哪方门人？算了，不重要，听就是了。
“入口在此，也不在此。”苍道，“天下万物,无生于有,有生于无，门亦是如此。”
“受教了！不愧是玄宗高徒，在下佩服！”
……这好像更不对劲吧！！！金鎏影简直要被苍那从容不迫的语气气死，两只手紧抓着树干，只觉得有点头晕。
“玄宗总坛还真是让老朽大开眼界啊！”
“自然为道，人为自然，身在其中，又何须门槛之分。”
行，行，就你经书读得好！
“这门……”
“道不可闻，闻而非也；道不可见，见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
平时偷懒的劲儿都用在这上头了吗！！！
“想必玄宗总坛这架设，必有深意了？”
“哪里，不过是保留原本模样，任其发展罢了。”
好你个苍，好你个苍，见人说人话，你说话的时候，眼睛敢睁开吗！
金鎏影是真的要气死了，眼看着苍送走了一个又一个的宾客，说话竟滴水不漏的，瞧他平素睡眼惺忪的样，谁又能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金鎏影怎么想也想不通，正欲走上前去，最后来的人，竟是一步莲华。
一步莲华非道门中人，来此想必也不是为了论道大会，金鎏影脚步一停，只看苍亲切迎上前去，语气平和：“好友，你来了。”
“我是不是到得晚了？”一步莲华轻叹一声，“苍，你需要帮助我自然答应，只是以后还是该提前几天，现在宾客络绎不绝，我再动手帮忙修门，是不是不太雅观？”
“无妨。”苍正色道，“若非道境松木不适合做门，我又怎会劳烦好友相助？”
“唉。”一步莲华侧过身子，一摊掌心，手中金光灿灿，竟是如水般的液体流金，金鎏影惊得瞪大了眼睛，只见对方指尖一晃，两侧空墙立刻填补，竟比先前还要气派上许多，虽称不上华贵亮堂，但也绝对是耀人夺目了，金鎏影一时有点儿恍惚，愣了半天也没凑不出一个字，满眼都是亮堂堂的光。
紫荆衣在上头嗑瓜子嗑腻了，终于忍不住凉凉地丢下一句，看到吧，人脉最重要。他顿了顿，又说，所以你和他赌什么了？
金鎏影捏了捏自己的钱袋，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