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非平行-32
从寒瑟山房回到家，黄泉看到自己打包好的行李都已经被搬运公司拖了过来。先前他抽空回了一次自己的独居公寓，把乱七八糟的杂物收拾了一下，还不忘把里头的隐蔽摄像头拆了出来，这次黄泉多了个心眼，他在打开箱子的时候好好地做了一番检查，果不其然地，在一个书架的角落里，他发现了一个小小的仪器，八成是窃听器之类的东西，可惜他并不擅长分析这种玩意儿，因此黄泉只是把它拆了下来，确认失效后丢进了盒子，决心之后去问问求影十锋，说不定他更擅长调查这些。
也许安装窃听器的人在那头会气得吐血——黄泉如此想着，他的心情居然好了很多，毕竟这阵子以来，他都忙得连轴转，连好好歇息的功夫都没有。不知不觉之中，他竟然已经为天都如此尽心尽力，黄泉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他只能安慰自己，谁让自己这么有担当有责任心，拿了罗喉的工资和奖金，也总得做点什么，虽然入职的时候他还明确提过，自己绝不会沾惹道上是非，现在看来，倒是完全食言了。就这点来说，黄泉还是颇为不满的，但这份不满也只能藏在心里，有苦无处诉，打落牙齿和血吞。
他忙活了半天，这房间总算有了些像样的亲切感，他想了想，还是在四角墙壁上贴了几张海报，皆是些有名的摇滚乐团，还有几个著名球星。在这方面而言，黄泉和大部分同龄人没什么区别，他也看NBA，也蹲等世界杯，也会跑去听听演唱会，不过他现在低调了很多，他之前干过的最贴近违法的事儿，是介入了一家博彩公司，在里头赚了一辆跑车的钱，后来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可见黄泉寻求刺激的爱好是根深蒂固的，若不是他当真还算比较正派，兴许现在可能早已流窜于苦境的小角落，过上了东躲西藏的日子。他将最后一张海报贴好的时候，看到窗外的罗喉又踱步去了池塘喂锦鲤，他想了想，也就拿上手机，跟着走了出去。
此时正是黄昏，阳光不再毒辣，但外头仍旧热气蒸腾，他刚走出去便已经一身汗，因此黄泉先去了厨房，把自己前两天买的冰棍拿了出来，又不知罗喉会不会喜欢吃，就顺手拿了一瓶盐汽水。罗喉的口味很多时候都十分质朴，他明明可以顿顿米其林，但对某些东西却情有独钟，黄泉和他相处了这几个月，对此已经了然于心。君曼睩还没回家，整个宅邸里除了正在准备晚餐的虚蟜，便只剩下他俩，他想自己真的要在这里长久的生活下去，倒是有些匪夷所思。
“这么热的天，还跑出来。”黄泉走到走廊另一头，靠着柱子看向罗喉，“不怕中暑吗？”
罗喉转头看着他，黄泉便将汽水瓶抛了过去，罗喉接得很稳，拧开的时候发出一记小小的噗呲声。黄泉咬着冰棍，一板一眼地说，你的交友圈其实还蛮有意思的，又有枫岫主人这样的知识分子，又有佛业双身那种山头土匪，你下次还会带来一个怎样的朋友？兢兢业业的公务员吗？
罗喉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我倒是很少看到你的朋友。
黄泉又咬了一口冰棍，说，我比较独来独往，各种原因，所以朋友不大多。
“很多时候，友情都是不大可靠的。”黄泉说，“当然我也说不好，这种事其他人比我更有发言权。”
罗喉慢慢地喝了口汽水：“你有兄弟吗？”
“兄弟？有啊。”黄泉挑挑眉，“都是很爱操心的人，也挺啰嗦，尤其是我的小弟，做事情有点拖泥带水，太过于优柔寡断了。”
“是温柔？”
“不，只是没什么经验罢了。”黄泉摆摆手，“他一直被保护得太好，当然是不晓得什么叫危机感，也不懂为何要奋斗。”
罗喉轻笑了声：“但你羡慕的并不是这个。”
黄泉瞥过一眼，他在此时倒是尤为坦诚：“人人都会羡慕自己无法拥有的东西。”
这一点是一个无法动摇的真理，黄泉素来看得通透，这也许是他有别于其他年轻人的优点，他将冰棍吃完，罗喉也喂完了他的鱼，便折身走上了台阶。他站在那一侧，夕阳已经几近落下，看着十分遥远，黄泉这才发觉罗喉站的那个角度不偏不倚，正正好好能看见夕阳西斜中的天都大厦，那栋建筑看起来真的形似一柄长刀，仿佛要割裂天幕，显得锐气逼人。而笼罩着昏黄阳光的天都大厦莫名地让黄泉与罗喉自身联系在了一起，这种错觉来得十分强烈，他也不自觉地看得有点失神，直到罗喉开口打破了沉默：“佛业双身刚刚起步的时候，爱祸女戎曾经来找我，她走到我这儿和我说，四境合一是他们姐弟的理想。”
“这是个很伟大的理想。”黄泉的语气不卑不亢，“就事实来说，如果运输网络真的被打通，对于发展来说的确是好事，但是凡事有利有弊，其中的风险也不小。”
罗喉说，你认为佛业双身害怕风险？
黄泉看了看他，回答，不，不会。
当时女戎还是刚刚大学毕业的小女人，她四处找客户，天蚩则在现场监工。虽说如今妖世浮屠规模庞大，但这都是他们亲手拼出来的。黄泉当然知道这其中的故事，据说爱祸女戎刚开始跑业务的时候，有一双红色的高跟鞋，那双鞋一直没有换，走出了水泡也不会脱下，她曾说除非第一条灭境的道路打通，否则她会穿着它走遍四境。这种励志精神经过无数的包装美化后进了不少成功学的书本里，销量也很不错，黄泉不知其中真假有几何，反正他素来对这种鸡汤不感冒，故事总是会得到修饰。况且他很想说，就如今而言，这份理想，倒不如用‘野心’来称呼更为恰当，不过他没有提，只是静静地等待罗喉开口。
但他没想到，罗喉下一句话开口的时候，竟是说，我曾经有过很多道上的兄弟，其中关系最好的君四弟，也是唯一一个不曾背叛的人。
他的话语前后毫无干系，黄泉的脑回路转了好一会儿，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他知道君凤卿，君曼睩的太爷爷，天都最初的创立有他的一份功劳，不可磨灭，而这句不曾背叛竟是有千斤重的，一下子砸在了黄泉的心口上。
“这和理想有关系吗？”黄泉不再看他，而是喃喃自语，“你的理想，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人？”
罗喉并没有回答。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