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非平行-77
77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来历的？”炎炽凤羽收起枪，瞥眼看着黄泉，“苦境应该没什么资料。”
“这你就不用管了，”黄泉头也不抬地说道，“一边替天下封刀打工，一边收着慈光之塔的好处，不得不说暗桩的生活够刺激，钱也拿得不少吧，无衣师尹还是个很大方的人。”
炎炽凤羽不置可否：“所以呢？”
“所以我来和你谈个交易。”黄泉挑了块台阶坐下，将胳膊搭在膝盖上，“天都会给你第三份数额可观的资金，还能保证你之后安然离开西区过逍遥日子——你看如何？”
“这话说得倒是有趣了。”她的鞋跟碾了碾，“凭什么我要信你呢？我大可以现在就把你崩了，然后交给刀总。”
“凭我是天都目前的控股人。”黄泉支着脸看她，他注意到她的目光危险地眯起，又冷声补充道：
“如果不信的话，就赶紧去查查看吧——不过注意时间，等他们谈话结束，可就没戏了。”
雨声隆隆。罗喉在房门口站定，刀无极背对着他站在窗边，外头的光很暗，拖出他狭长的影子。他闻声转过身来，还算客气地开口：“罗总，请。”
这间房间罗喉很是眼熟，不如说葬龙壁之中，这间实验室也是他不大乐意踏入的地方。当年邪天御武在这里害惨了不少人，在这样阴沉的天气，风声呼啸，宛如亡灵，罗喉在桌边坐下，倾听着外头咆哮的声响，雨打在脆弱的玻璃窗上，震耳欲聋。刀无极慢腾腾地坐到了他的对面，罗喉意识到他和醉饮黄龙长得还是有几分相像之处的。他与醉饮黄龙也是老朋友了，但面对刀无极，罗喉心中毫无波澜，甚至于他坐在自己的跟前，都只像是一个空茫的影子。影子无所依凭，自然也落不到他心里，他的坐姿甚至是随意的：“我应邀而来，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罗总应该知道我的目的。”刀无极说，他将一份文件夹从公文包里取了出来，朝他跟前一推，“我的要求都在里面了，您可以看看。”
罗喉不动声色地翻开了文件，这儿光线昏暗，让他的阅读有些困难，但这不妨碍他耐心地看完了每一页，当他将整份文件读完的时候，罗喉瞥眼看着他：“很有想法，这些要求也堪称面面俱到。”
“和罗总想要的东西比起来，这些要求并不过分。”刀无极放平了口吻，“用天都的股份和某些条件来换取君曼睩的生机，对罗总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天都本就会属于君曼睩，我知道你的遗书——她是个好姑娘，也会是我们刀家的好儿媳，我很欣赏她的勇敢和聪慧，以后嫁入我们刀家，我会好好善待她。”
“某些条件。”罗喉笑了笑，但他的眼神中毫无笑意可言，“算盘打得很精。”
“这很容易。”刀无极说道，“就事实而言，警方本就找不到属于天下封刀的直接证据。无论是之前和佛狱的交易也好，还是更早之前警方拿到的名单也好，天下封刀从未介入过其中，甚至于当时火灾中发现的证物，也直指你们天都——我不过是将线索进行善意地整合，免去他们的忙碌罢了。他们从没有想过需要一个真相，只是想从西区挖去一块角，能使这儿更安宁、更易于掌控罢了。”
罗喉的手轻轻地按在文件夹上：“就这一点而言，天都也好，天下封刀也好，都在一条船上。”
“没错，牺牲谁对于他们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刀无极道，“或者说，两败俱伤才是最好的结果。我明白他们的需求，因此我会替他们扫平一点麻烦。”
“抢在他们之前，吞下天都吗？”罗喉的声音很沉，“你让我大吃一惊了，刀无极，我本以为你会想办法逃离苦境，丢下这些烂摊子尽快抽身，你的勇气让我不由得赞叹。”
“抽身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并不是最正确的事。”刀无极说，“险中求胜才是我该做的选择，警方需要一个答复，一个交代，那么我会将这个完美的答案交上去，西区从此少了一个心腹大患，何乐而不为。”
“你倒是不担心有意外的发生。”罗喉的身子朝后靠了靠，“比如说佛狱那边，你不担心他们会反咬你一口，抖出天下封刀吗？”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刺血兰，我记得她被保护起来了，被你的兄弟。”
“我并不担心佛狱，”刀无极说道，“我若倒下，佛狱也没有什么好处，至于刺血兰，我知道她还活着，但她也同样被确定有精神问题，这种状态，恐怕也没有什么直接效果。”
“自信十足是好事。”罗喉点点头，“所以你需要我在上面签个字，是吗？”
他指了指那份转让书，只要他签个名字，那么一段时日后，天都的一切便会属于君曼睩，和他再无瓜葛。罗喉的目光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但刀无极只是注视着他，眼神也淡淡地掠过罗喉拿着钢笔的右手。他在等待他落笔，只要罗喉签下名字，那么天都所有有价值的部分都会等同于落到天下封刀手里，届时一切便手到擒来，他只需要将那些交易相关的事慢慢地转移消耗，随着天都的覆灭一同消亡，留下的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签下名字，我会给你那份资料。”刀无极说，“我也会给你一段时间去好好安排。”
“哈。”罗喉低笑了声，“这还真是个划算的交易。”
笔尖落在纸上，罗喉不疾不徐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外头的雨下得更大了，水汽几乎要泼在桌上。刀无极的身影仿佛要被闪电瞬刻吞没，刺目的光芒让罗喉眯起眼睛，他搁下钢笔的那瞬间，刀无极起身拿过了转让书，细细看了好一会儿，随后才将公文包里的另一叠资料推了过去。
“善待君曼睩。”罗喉说道，“除此之外我别无要求。”
“我以为你还会多加一句，善待黄泉。”刀无极说，“你很看重他。”
“他有自己的路要走，离开天都也有足够的空间让他闯荡。”罗喉低低地笑了笑，“也许未来会成为你的敌人。”
“那我也会一样期待。”刀无极顿了顿，“罗总不好奇我哪里来的邪天御武的资料吗？”
“好奇，但这没有意义。”罗喉说，“他已经是过去。”
“可他却是一个诅咒，”刀无极的目光盯着他的后背，“因为邪天御武，才会造就罗喉的声明，也因为邪天御武，罗喉才会饱受非议，因为他你不得不站在这里和我进行交易，但也因为他，才有了天都的基业。”
“但如今一切结束了，不是吗？”罗喉转头看着他，他伸手按上了房门，“我也该离开了。”
刀无极没有出声，他虽说做好了足够的准备，甚至提防罗喉是否会带上警察或是其他人来帮忙——比如说妖世浮屠——但他并没有，可见他这次的赌注虽然惊险，可还是押对了，对于罗喉而言，君曼睩的确足够重要，重要到能够轻易付出整个天都做代价。有了天都的势力，消解那些交易名目再简单不过，他只需要慢慢地将一切洗牌，天下封刀便能悄无声息地站起……
罗喉推开门，他走下楼梯，黄泉靠在楼梯口等他，他抬头朝上方看了一眼，发觉刀无极并没有出现，这让他轻蔑地哼了声：“缩头缩尾，这种时候还要躲在里头不出来。”
“你没事？”罗喉打量了他一眼，黄泉耸耸肩，又朝后挑挑眉，“我要出了事，还谈什么交易，走吧，这地方我是待不下去了，让人头皮发麻。”
罗喉应了声，他们重新打起伞，刀无极在窗边目送着他们离去，又一次看向了那份颇具价值的转让书。他很难描述自己此时心中翻腾的情绪，那就像层层的海浪，最初只是轻微的冲击，但浪涛随后愈加猛烈，重重地拍打着海岸。他将转让书一收，接着下了楼梯：“走吧，炎炽凤羽，我们回天下封刀。”
但他没有听到预料之中的应答声，刀无极环视四周，他心中还未来得及涌上的胜利感忽然冷却，他一把踢开了后头的房门，里头空空如也，只有窗户大开，本该停在后方的车早就消失不见，只留下两条湿泞的轮胎印记。刀无极的脑袋猛地一嗡，他立刻掏出手机，但他还未来得及拨出，铃声顿时大作，是本该停留在寻幽小筑的保镖。
“刀，刀总！”对方声音发颤，“刚、刚刚警察来人了，御不凡他被救走了……！”
“什么？！”刀无极声音一沉，“警察？”
“现在整个寻幽小筑都被封了，刀总，这……”对方的声音结结巴巴的，“您赶紧回来吧，我们也联系不上凤羽姐，她——”
刀无极只觉得手心一阵冷汗。
“好了，现在是不是可以放轻松了？”黄泉摘下耳机，顺手把罗喉那儿的半个拽了回来，“雅少他们已经把御不凡救出来了，在醉饮黄龙的保护下他不会有事。”
他打过方向盘，罗喉的宅邸近在眼前，黄泉从未觉得心情如此舒畅过，以至于他的声音也轻快起来：“说真的，要不是枫岫主人告诉我炎炽凤羽是慈光之塔的暗桩，这事儿还真不好处理。”他顿了顿，“所以你下次请他吃顿好的，他说他会亲自上门拜访。”
“他前些日子可是离开苦境去采风了。”罗喉说，“没想到还会被你打扰。”
“能者多劳，这算什么。”黄泉哼笑了声，“不过这事儿之中最厉害的，还是你想的主意，刀无极可能做梦都没想到，在昨天，天都的法人代表就变成了我，而不是你罗喉，你现在对天都没有任何权利，那份转让书当然也没什么用。”他又瞥眼看他，“所以我真的搞不懂都这样了你还写什么遗书，吓唬谁呢！”
“以防万一罢了。”罗喉说道，“刀无极很谨慎，他确实事先做了调查。”
“不过他现在八成气得快脑中风了吧。”黄泉笑得张扬，“总算是出了口气啊。”
“小心开车，别乱张望。”
“不都到家了么。”黄泉咕哝着，他麻利地将车倒车入库，随后摇下车窗透气。他松开安全带，侧头看着副驾驶座的罗喉，在对方松开安全带的时候，黄泉偏过身去，按住他的手。他盯着罗喉的眼睛看了会儿，满意地捉到里头一丝愉快的光，这让他的笑容也变得格外轻松。
“雨停了。”他轻声道。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