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04
04
关于无衣师尹此人，殢无伤内心的评价只有‘复杂’二字。在整个慈光之塔，无衣师尹地位崇高，毕竟慈光的老市长弭界主身体不大好，不怎么出面，有什么任务都指派给了无衣师尹。有人说无衣师尹要是在古代，那就是权倾朝野的宰相，这位置坐得虽然春风得意，但也烫得很，成天心惊胆战的，保不准哪天丢了乌纱帽，说不定还得赔上一颗脑袋。无衣师尹何等聪明，这般粗浅的道理他又怎会不懂，殢无伤看在眼里，也不说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无衣师尹把三百六十天奉献给了工作和加班，余下的五天则是在想着怎么安排其他的计划。
怎么说也很难相信，世界上有真正的工作狂存在，不过无衣师尹的存在就像是论证了这一点似的。以前即鹿还活着的时候，她还会隔三差五地提醒，但后来她死了，那些关切的叨念也随之消失。殢无伤偶尔会想念她的唠叨，毕竟那是十足的关怀，就像她的心一样温暖，只是无衣师尹错失了，他也错失了，即鹿到底还是如同白蝶一般消失在过去的生命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离去，导致无衣师尹加班的欲望更胜以往，他们之间似乎只剩下了工作的交集。
殢无伤对此很有些嘲讽的心态，不过他的嘲讽，无衣师尹也看在眼里，并且日复一日，仿佛他的人生只有单纯的慈光之塔。可慈光之塔从来不单纯，居高位者，黑白两道也得都走得顺，当然背地里想干掉他的人也是数不胜数。远有碎岛戢武，近有慈光京尹、军尹，反正世上想要无衣师尹性命的人，恐怕足够从流光晚榭排到寂井浮廊。殢无伤在背地里替他解决了很多见不得人的工作，按照无衣的话来说，在你跟前，我从不掩藏自己嗜杀的一面。
说这话的时候，无衣师尹的眼神如何，殢无伤记忆犹新。但他并不言语，只是把这层目光当做自己小小的收藏，搁进了心里头。于是殢无伤说，假如有一天你死了，我会杀了对方，替你报仇。
无衣师尹被他噎得一句话也讲不上来。而这种时候，他的眼神就更有趣了，殢无伤的兴趣其实还挺恶质，好在没人知晓他这样的癖好，这对于无衣师尹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
殢无伤半靠在沙发上吹头发，他的头发很长，几乎及腰，很多时候从背影看，颇有一份中性美，但端看他的脸，眉上纹身惹眼刺目，张扬锐气，冷傲孤僻，只可远观。无衣师尹曾形容他像野兽，可谓是相当精准，毕竟殢无伤作为一个杀手，在整个慈光可谓是赫赫有名，见过他真面目的人不多，只是依稀听过些传闻，说无衣师尹身边有个几乎从未失败的杀手，一头白发，眉上有一处纹身，大部分人将他形容得像特工片里的壮实男主，一身肌肉，徒手拆门，但实际上殢无伤拆了装备甚至可以直接出道去做模特，保证在四魌界大红大紫。
他侧过头，脚步声在门外停了停，随后门锁动了，走入的人果不其然是无衣师尹。对方身上带着一股熟悉的熏香，殢无伤拧着眉，注视着他堂而皇之地走到客厅，然后在他对面站定。殢无伤的房间很空，这房子是无衣师尹买的，一共两层，面积不小，加上殢无伤根本没有什么买家具做摆设的习惯，整个客厅也就一张桌两张沙发，和一个落地台灯。他站起身，他的身形已经比无衣师尹高出不少，即便只穿着件黑衬衫，也多少显得有点压迫。但无衣师尹毕竟是老江湖，殢无伤目光中的审视他了然于心：“不必用这种眼神看我。”
“哼。”殢无伤顺手将头发一把抓起，松垮地扎在脑后，“你知道我会去那儿散步，然后故意散播消息告诉对方，你会去那儿，对吗？”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测试。”无衣师尹说，“我也没想到他们当真会这么犯傻。”
“哈，荒唐。”殢无伤瞥过一眼，“你有无数种方法会让他们在那里动手。”他顿了顿，又垂头道，“你的心总如捉不住的雪片，落在指上只觉冰冷。”
他一旦开始用这般难以捉摸的语气说话，就让无衣师尹很头疼，不过他仍旧是好声好气地，像是知道殢无伤并不会因此勃然大怒似的：“我自有我的安排，京尹的表弟被杀，此事是个好机会，你知晓他与佛狱一直私下里有不正当的勾结，将慈光的新型材料标本偷偷送给佛狱，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偏偏之前佛狱想着法地和苦境合作买军火，实在让人担忧。”
他细细地分析局势，就和分析语文课本的例句似的，他说慈光的新型材料很诱人，就连碎岛也觊觎已久，佛狱那儿已经流通了一小部分，在黑市上开价也很高，这是我们慈光从天源河危机中走出的关键，我不能让他们因为利欲熏心而葬送慈光可能的未来。但这些道理殢无伤又怎会不懂，他心里清楚得很，天源河危机十分紧张，无衣师尹从几年前开始就想要研发新型材料，以解决原材料不足的窘境。
其实他根本不必这么解释——但看他这么开口，殢无伤不知为何觉得心里很舒坦。他靠回了沙发，惯性地扯出脖子里的挂坠开始摆弄：“所以，你要除掉京尹。”
“并非我想除掉他，奈何……”无衣师尹叹了口气，他在殢无伤的示意下坐到了对面，“很多事儿已经迫在眉睫了，无伤，”他喊出他的名字时，声音很柔软，“我也是同样放不下，你知道，现在四魌界就在动荡边缘，风雨欲来……一切只是迟早的事。”他耐心地说道，不知是在平和自己的心绪，亦或是在安抚殢无伤的不满，“之后你就会明白。”
“你的手段和思量，我心知肚明。”殢无伤将挂坠凑到唇边，“你想利用此事做点文章。”
无衣师尹不置可否：“我只有瞒着你，才能将戏演得完美。”他叹了口气，正欲继续说些什么，口袋里的手机顿时震动起来，无衣师尹划开屏幕看了眼，眼睛眨了眨。殢无伤没有放过这一瞬间流露的心绪，他漠然地勾勾嘴角，随后将目光移开。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