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籍所在地:道境玄宗,又冷又拆的染缸爱好者

尘心丝连-10

  • 1 2 3 4 5 6 7 8 9

  • attention:墨金;生子有,后宫有(基本可以当做ABO世界观了)苍金有一段过去,OOC注意,很八点档很狗血,随便看看不要当真


这章节……比较长……大概有快9千(呃

有+3、棉被、练蔺等相关,谨慎食用


10

 

寥廓天静,晶明秋日,伏婴师穿过小径,伸手拉了拉自己略下滑的披肩。午后阳光正好,他也懒得在水华宫里头待着,绿松园的月季开得不错,他颇有兴致,在拐去千波宫见伯藏主前绕了个路,权当散心也是惬意。

他来道境也有些日子了,这儿的气候与异度不同,温和舒适,极少有反常的时候,因此花花草草也生得美艳,像是能滴出水似的。他走得不疾不徐,后头的宫人压力却极大,因为伏婴师是个性子古怪的主。他作为魔界之人,因和亲入宫,多多少少还是受人忌惮,宫内除了左门佑军这个从异度带来的亲信内官,他在这儿可算是举目无亲,再者,墨皇除了封他为美人后,就鲜少来水华宫走动,明眼人都知晓这层避讳的关系,又碍于他是异度人,只好按部就班地照着规矩,顺从他的意思。

可伏婴师又怎会不知这份心?他内里通透得很,作为异度王室宗亲,如今异度朱皇的表弟,伏婴师的身份着实是一根硬刺。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即便大家都与之刻意保持距离,因种种原因,在这宫内,他竟也算混得挺得意。

“怎么走这么慢。”伏婴师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后头的宫人,语带笑意,“还怕我吃了你们不成?”

异度的魔人喜欢吃人肉,喝人血,这样的传闻在道境也是屡见不鲜。就事实而言,异度人与道境人也确实有体质上的区别,异度人身带魔气,习惯在夜间活动,更适应恶劣的环境与气候,但除却王族宗亲之外,普通百姓不够强健,直接导致了生育艰难,偌大的国土,人口却只有道境的三分之一。

可当初伏婴师嫁入道境,异度为表诚心,经由术法洗去了他的魔气,与普通人无异,自然也少了许多威胁。他这么一说,宫人们赶紧跟得更近了些,免得自家主子又心思一动,说些什么刺耳的话。但伏婴师确实难得心情好,他越过走廊,一个转角,正好遇上同样去园子散心的赭杉军。伏婴师眼睛尖,他唇角一勾,率先便行礼:“见过夫人。”

“嗯?是伏美人。”赭杉军步子一停,“真巧。”

赭杉军在宫内算是最受敬重的一位,他入宫最早,家世显赫,其父在世时乃朝中太常卿,世代与皇族联姻,先太后便是出身于此。原本嫁入皇宫的该是赭杉军的胞妹绯羽怨姬,但因缘巧合,赭杉军代为入宫,受封为昭仪,极为受宠,很快便诞下非恩、非妙两位双胞公主。

只是谁曾料想,上天却残忍地开了个玩笑,非恩公主刚刚满月便夭折去世,一切来得过于突然,这对于赭杉军而言无疑是个沉重的打击。而偏偏那时昭后刚入宫,两件事儿撞在一起,便难免有人乱做臆测,大多人对昭后也就多了份戒备和不满。赭杉军因此生了场大病,休养数月,期间昭后也探望过他几回,两人之间,却似是显得毫无芥蒂。

“的确,真巧。”伏婴师行了礼,侧头看了眼,语气也上扬了不少,“夫人也带上了公主呀。”

“难得太阳不错,老闷在宫里也没意思,听说这几日月季开了,就出来走走。”

赭杉军道,后头的宫娥正抱着非妙公主,公主刚刚午睡醒,两只粉嫩的小手抓着宫娥的绣花衣袖,紧攥着不肯放。赭杉军顺手将女儿抱了过来,伏婴师也忍不住凑过去,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公主的指尖。他本想逗弄,但非妙立刻把小手缩了回去,脑袋靠在赭杉军怀里,怎样都不肯抬头。赭杉军有些无奈,只好叹气道:“非妙怕生,伏美人不要往心里去。”

“是小伏逾越了。”伏婴师浅笑着说道,“多晒晒太阳也好,对身体有好处,这深秋的季节啊寒气重,一定要当心,千万别染了风寒,非妙年岁还小,可别像非恩……哎呀,”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住了嘴,“是小伏多嘴失礼了,我不该提的,还望夫人莫生气。”

赭杉军正顺着非妙的后背,闻言动作顿时一停:“无妨,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如今非妙身体健健康康,才是最重要的。”

“夫人说的是。”伏婴师眼珠一转,赶紧取出方才昭后赏的翡翠飞龙玉件岔开话题,“这是小伏早些时辰去六极宫的时候,昭后说要赏给非妙公主的,本想跑一趟紫涛宫,不料在这儿遇上夫人了。”

“殿下真是有心了。”赭杉军接过玉佩,在非妙眼前晃了晃,“妙妙,喜欢吗?”

非妙这才转过小脸,张开手去碰摇晃的玉佩,漂亮的琥珀瞳子里展露出明快的笑意。像是被女儿的笑容感染了,赭杉军的神色也轻松了许多。要知道非妙一直以来,身体都不太好,非恩公主又夭折在前,非妙当时也染了怪疾,一头淡蓝色的头发也因病褪成了白金色。赭杉军心里担忧得很,也请九章太医来看过,但九章表示,公主已经熬过死劫,只是底子弱,需要细心呵护,等年过二八,自会有转机。

他一面抱着公主朝前走,伏婴师就跟在他身后闲谈,说昨夜墨皇又在六极宫,赭杉军一边哄女儿一边道:“听说殿下昨日在东王府受惊了,不知现在可好?”

“好多了,”伏婴师应道,“有陛下体贴,哪还会有什么不适的。”

 他的言下之意,赭杉军又怎会不懂,但他只是沉吟一声,并未接话。伏婴师细细瞥过一眼,也觉察不出什么神色,因此又开口道:“陛下疼惜殿下,我们都看在眼里,小伏也知道,可这外头的风声啊,就不大好听。”

赭杉军走得很慢:“闲言碎语,不必挂心,陛下与殿下感情深厚,这是好事。”

“唉,我当然是明白,”伏婴师长叹了口气,“殿下虽是入宫不久,但却待我们极好,有人背后嚼舌根,我心里就不大爽快。”

他的语气倒是很诚恳,赭杉军闻言,正欲和伏婴师开解开解,后头有个年轻小伙连蹦带跳地奔了过来,口中还连连喊着“赭先生”,赭杉军转过身,眉头微微一拧:“天草,怎么又大呼小叫的?”

“对,对不住,”跑来的小伙气喘吁吁,“我这也是心急嘛,哎呀,伏美人也在,见过伏美人。”

他这狼狈的样儿让伏婴师不禁掩鼻侧目,但天草二十六浑然不觉,只是爽朗地笑了笑。他虽说是赭杉军的贴身内官,可年岁小,性子也皮,尽管出身东瀛,却在道境生活已久,与赭杉军家是故交,他们比起主从,倒是更像亲兄弟,平时天草也不避讳,只喊他‘赭先生’。赭杉军教导他读书写字,武功兵法,紫涛宫还有一个叫伊达我流的东瀛少年,与天草一块儿学习,两个人就爱斗嘴,是一对让人哭笑不得的活宝。

“跑这么快,也不怕冲撞人。”赭杉军道,“又怎么了?”

“刚刚我和伊达在紫涛宫打弹珠,结果被我们逮到一只鸽子。”

赭杉军眼神一变:“我之前说过,宫里头不能玩这么危险的游戏。”

“哎呀,这个等之后再数落也来得及。”天草连连摆手,说着就要和赭杉军咬耳朵,还不忘冲伏婴师瞪一眼。伏婴师晓得这个小弟弟对自己天生没好感,之前他去紫涛宫,天草二十六和伊达我流一搭一唱地聊天,数次打断他的谈话,到最后他也只好提前离开。赭杉军虽是觉得尴尬,但他也拿天草没办法,任由他把自己拉到一边:“何事?”

“就那只鸽子嘛,”天草小声道,“它掉下去的时候,我和伊达都看见它腿上绑着丝带呢,这宫里头的信鸽也不绑红丝带啊,我……我这不是怕万一打到的是陛下或者哪宫夫人的……嗯……”

宫里头的鸽子统一都系着蓝金相间的丝带,这是乾和二年开始改的规矩。赭杉军心思一沉,看天草有些紧张的脸色,知道他是怕自己闯了祸,特地来搬救兵了。

“那鸽子呢?”

“落到紫涛宫后头的院子里了,那是先太后的宫殿,我们不敢进去。”天草吐吐舌头,“伊达在那儿等着呢,赭先生,你要不一起去看看?”

赭杉军朝天草看了眼,对方双手合十,连连请求,也令他不得不心软了些。他转过身,略带歉意地对伏婴师道:“宫里头出了点儿事,这月季怕是今日无缘了。”

“哪儿的话,夫人有事就去忙吧,小伏一会儿也要去千波宫一趟。”伏婴师笑道,又恭敬行了礼,还冲天草勾勾嘴角。天草就差对他翻白眼了,但他转为比了个鬼脸,随后跟着赭杉军去了。

 

 

住到东王府对于明玥来说,就和在萍山差不多。全府上下都对这个颇有主意的小郡主尤为顺从,更何况小世子白虹与她也格外亲近,苍王爷不在,这两个小孩子就是最大的主,谁都不敢来冒犯。这会儿明玥正晃着腿,坐在亭子里吃糕点,后头的怒山掩藏在几棵梧桐木后,影影绰绰,倒是别有一番景致。她又想起天波浩渺,想到东王妃,如今已是孤零零的一块牌位,不免又有点唏嘘。

但她此回上京城可不单单是跑来做客而已。明玥从怀里摸出那封信细细看了会儿,又小心地把它叠好塞了回去,只觉得一阵心绪繁杂。世人皆知萍山王练峨眉威名远播,战功显赫,也知蔺无双蔺将军武功高强,正气凛然,是一对令人欣羡的佳侣——但鲜少有人知道,萍山王还有个混迹江湖的胞弟。

对于这个弟弟,整个萍山王府几乎闭口不提,蔺无双对他十分嫌恶,练王爷也同样觉得困扰万分。明玥只在自己十岁的时候见过他,她还记得那日是自己的生辰,整个王府正张罗着办生日宴,她坐在院子里逗王府养的小狗崽,不料却被人冷不丁拍了拍肩膀。怀里的狗崽死命一挣,吓得立刻逃开了,明玥浑然不知地回过头,只看到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穿得乱糟糟的,一头青绿长发如泥泞湿藤,胸口盘着狂龙刺青,一双锐利的眼神经质地转动着,却还冲她笑了笑。

“你是谁?”明玥人虽小,但胆子可不小,她并不惧怕,反而大声问了句。男人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震得仿佛地面都在抖动:“你猜我是谁?”

明玥朝他看了眼,戒备地握紧拳头:“看你的打扮就知道不是好人,你来王府做什么?”

“我不是好人,那我的阿姊也不是好人啦!”

他又咧咧嘴,虽说是在回答明玥,一双眼睛却朝着四周不断打量,宛如阴冷马蛇。他这般张扬,可进得如此悄无声息,一个守卫都没发觉,明玥这才觉得有点慌张,忍不住朝后退了退。但她一个小姑娘,又怎么躲得过?对方一步就到了她跟前,笑眯眯地蹲下身:“别怕呀,我是你叔叔,阿姊没和你说过啊?你叫明玥对不对?”

明玥只听父母提起过有这么一个叔叔,她晓得对方是个坏蛋,无恶不作的,登时更紧张了:“你是……狂龙……”

“对啦!”狂龙一声笑用力一击掌,“不愧是阿姊的女儿,聪明啊,像阿姊也像我!”

“你是坏人!”明玥鼓足勇气道,“我知道你,你杀了好多好多人……”

“我是坏人啊?哈哈,我是坏人!”狂龙晃晃胳膊,不仅不生气,反而还乐呵呵的,“可坏人这次特地来给你过生日的,来,叫我一声叔叔,坏人叔叔就有礼物给你。”

明玥哪会理睬他,扭头就想跑开,可狂龙一声笑转身就横在了她的跟前,抱起手臂,来回抖了抖腿,“不想要礼物啊,那真是伤透叔叔的心啦!”

他声音硬是抬高几分,听得明玥头皮发麻,她想跑到大厅去,但狂龙就是拦着她不让走,像是在和她玩游戏似的,明玥跑了几次都没能绕开,到了最后,他一把将她抱起,也不顾小姑娘又打又骂的挣扎,直接从口袋里摸出个湿漉漉的布包塞过去,明玥被迫接过,结果一手心全是猩红的血。

她浑身一激灵,松垮的布包散开,里头赫然是十颗血淋淋的眼珠子。

 

往事不堪提,明玥想,得亏自己心理素质够好,那次居然也没被吓到,虽然事后蔺无双担心的不得了,连着陪了她好几晚,她也趁机询问这位狂龙叔叔的事儿,但蔺无双说得含糊,只说他是恶人,无可救药,以后遇上他,记得第一时间通知父母。可明玥哪是这么好打发的,她偷偷摸摸问了好多人,这才知道,这个狂龙一声笑在父王定亲前离的家,此后只出现了三次——一次是父母的婚礼,一次是她刚刚满月,还有一次,便是这十岁的生辰。明玥不知他的名字,却听说过他的事迹——因为狂龙混迹江湖多年,是恶名昭彰的罪恶坑之首。

罪恶坑是什么地方?罪恶坑位于苦境边界,流窜的逃犯劫匪都聚在那儿,占了个山头自立为王,成天打家劫舍,作恶多端。练峨眉心有余而力不足,苦境与道境有着完全不同的制度习俗,她无权管理,道境亦不能名正言顺地出兵,竟只能看着他自在逍遥,为所欲为。

这么个疯疯癫癫的恶人叔叔,在明玥看来,是完全不能和父母比的。她也无法想象自己厉害又稳重的父王怎会有这样的弟弟,她曾天真地问过蔺无双,那为什么不把这个坏蛋抓起来?去找苦境的人一起帮忙,一定可以教训他的。

蔺无双的目光沉了沉,最后只是长叹一口气:“你还小,这些事儿以后再和你说。”

她年纪不大,可父母的忧愁却影响着她,让她对这个血缘关系上的亲人更为排斥。尽管明玥出于好奇,下了课就溜达到街上听江湖人说故事,也因此知晓了不少关于罪恶坑的传闻,比如她知道罪恶坑不止一个罪首,但二罪首早就离开了;比如她也知道罪恶坑的人传说中都有信物,之前狂龙送给她的布包上就纹着个歪歪扭扭的眼珠图样——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练峨眉知道她成天朝外跑,却也不阻止女儿这略显胡闹的行径,毕竟这对明玥来说,也是一种磨练和考验。

她从不喊对方叔叔,也鲜少在父母跟前提起他的名字,久而久之,这十岁生辰的小插曲也仿佛要被遗忘,但就在五天前,明玥下了课,准备去花园玩玩,谁料途径书房,只听一记沉闷的砸桌声响——是蔺无双。

“又是他!”蔺无双竭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气,明玥偷偷踮起脚尖朝房内看,蔺无双手边有一个匣子,还有一封信。她不知怎的,立刻就想起了十岁时被强塞到手里的布包,顿时有点犯恶心。

“大婚之时送了一根手指,明玥满月的时候送了一对耳朵,十岁生日的时候又送来十颗眼珠——现在倒好,他变本加厉,竟送来一叠人皮!”蔺无双气得浑身发抖,“说什么为我祝寿,这分明是挑衅!”

明玥捂住了嘴巴——她是真的有些犯恶心了。

“一而再再而三地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他……”蔺无双的手慢慢捏成拳头,“他到底还是不死心。”

练峨眉在一旁静静站着,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感知到了这份安慰,蔺无双紧绷的弦终于松弛下来,他抬起手,用力地和练峨眉握了握。

“安下心,总能解决的。”练峨眉沉声道,“再过一个月就是你的三十岁生辰,也许届时他会有其他动作……但在那之前,他不会前来骚扰。”

“我只担心他另有其他目的。”蔺无双喃喃道。他摇了摇头,尔后又轻声说了些什么,明玥就听不清了。她后来半夜偷偷跑进书房,把信翻出来誊抄了一遍,佯装无事地过了几日后,趁着练峨眉与蔺无双每月阅军,她抄起细软,快马奔向了京城。

如果父王有为难之处,那陛下一定可以解决的——明玥想。

 

 

“明玥姐姐!”

白虹的声音从后头响起,明玥这才回过神来,放下自己手中的糕点,看着弟弟蹦蹦跳跳地跑上台阶,仿佛昨日的不快已经全数烟消云散。后头的侍女们生怕他又摔了,神色紧张的不得了,好在明玥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在原地候命就行。小孩子就是调皮,她赶紧招呼白虹在身旁坐下,顺手掖了掖他的衣领:“刚刚去干什么了呀?”

“翠先生请了裁缝过来,给我做新衣裳!”白虹语气骄傲。他已经挂上了那串昭后送的璎珞,在阳光下一闪一闪,明亮可爱,“他说过年的衣服要先准备起来。”

“是哦,年底还有家宴呢。”明玥点点头,又揉了揉他的脑袋,故意逗他:“没多少时间了,白虹会背古诗了吗?到时候要念给陛下和殿下听呢。”

白虹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还……还有时间嘛。”他又不擅长说谎,可又答不上来,只好在明玥肩上蹭了蹭。明玥见他这模样,也只好无奈地叹口气,弹了弹他的额头:“被你父王知道,又要发脾气了。”

“明玥姐姐明明也不想背诗……”白虹咕哝着,在他看来,明玥就是溜过来逃避功课的,否则萍山那么好,她干嘛非要上京城?

“话可不能乱说,我哪像你,该做的功课我从不落下的。”明玥眼睛一瞪,随后又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来京城,当然是有事情要做。”

“什么事情啊?”白虹被她语气感染,也不自觉地小声起来。明玥挪了挪身子,又继续试探:“你想不想再见见你昭叔叔和墨叔叔啊?”

小孩子耳朵立刻竖了起来:“想啊!”

“我也想。”明玥一把搂过白虹的肩膀,“我上次进宫都是几年前的事儿了,我都没见过昭后长什么模样,我们要不一起找个机会进宫去?”

白虹眼神一亮,明玥的提议十分诱人,昨天那么一闹腾,他也很担心昭叔叔,况且若是等到下回家宴才见面,那该多无聊啊!他刚想点头,可一想到他的父王,脸色又顿时沮丧了不少:“可是……父王不会同意的。”

“我和你一块儿说说嘛,我们俩一起努力,肯定能说动他。”明玥怂恿道,“我也想去见见陛下,到时候我帮你一起劝苍叔叔。”

“真的吗?”白虹迟疑道,“父王真的会答应吗?”

“肯定会的!”明玥自信满满地说道,“等你父王忙完了,我们就去找他。”

 

 

墨尘音步出六极宫,天色已隐隐泛青,秋日太阳落得早,四周的风也冷了许多,满目竟显萧瑟之景。虽说方才他与金鎏影的小小插曲,因问天敌而完满化解,但金鎏影略显疲倦的模样依然刻在他的心头。他不愿说的事,墨尘音从不去问,这是他们彼此的信任,却也是一份隐隐的不安。墨尘音不愿去逼迫,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优先相信金鎏影的抉择,只是……

只是他的确为此感到心中烦闷。金鎏影的性子沉,有许多话都不愿积极开口,总捂在心里发酵,什么念头都藏得紧实,漏不出一丝风声,只能从炉子的缝隙里窥探到里头灰白的香灰。但好在墨尘音细腻敏锐,才能常常觉察出他的心事。可他终究无法每时每刻地陪在金鎏影身边,若是金鎏影不说,墨尘音也无从得知。他足够耐心,耐心得愿意等待金鎏影对他开诚布公,但许多时候仍是晚了一步——就如曾经在东王府的那段时日,虽是保持着书信来往,可金鎏影却从来不提他正遇到什么。

墨尘音永远也忘不掉那一日。他们虽然已经分离,金鎏影也已是东王王妃,但他仍旧想去偷偷见他一眼。那时正逢清明,墨尘音知晓东王府历来有踏青的习惯,便特地换了身质朴衣裳,戴了个斗笠微服出巡,在京郊的水云净天悄悄等待。只见东王府的马车徐徐停靠,斜风细雨之中飘下一把深色的伞,是苍。

清明时节的京城细雨霏霏,随风落在茶桌上。墨尘音倚窗远望,紧盯着马车,直到金鎏影跨了下来。他看起来瘦削很多,晃晃悠悠的,却站得笔挺,固执地不要任何人帮衬。墨尘音又怎会不知,金家被抄已过数月,这是金鎏影第一次离开王府,时值清明,可他无法扫墓,即便墨尘音有心,却也只能旁观,无能为力。他看着金鎏影慢慢地走在后头,两人不曾并肩,更没有任何交谈,仿佛只是碰巧同行的陌生人。

墨尘音也坐不住了,他丢下银子就朝外走,他不敢走得太快,生怕金鎏影察觉到他的存在,步子放得愈轻,心里就愈沉。那两把伞突兀地横在水云净天的窄径上,一深一浅,一前一后,一远一近。他们最终在海波浪附近驻足,两把伞停了片刻,深色又转身离去,随即踩上行舟。

雨丝风片,烟波画船,本是旖旎美景,墨尘音站在后方的柳树下,看着金鎏影沿着海波浪的堤岸慢慢走着。他不知在看何方,只凝视着那飘渺湖泊,浅色的伞旋了旋,竟直接朝下栽去。

墨尘音当下脑内空白,他顾不得再做掩饰,立刻纵身跃下,一把拉过了有些恍惚的金鎏影,对方惊魂未定,一双眼睛也寻不到光彩,紧紧抓着墨尘音的胳膊不肯松开。这份掌心的热度湿漉漉地透过他的衣袖,烙上心口,震得墨尘音身子猛然一晃,他拉下斗笠,一只手盖上他的手背,生生将他推开了。

“恩公。”金鎏影的声音颤了颤,又追了上来,“多……多谢恩公相救,若不是恩公出手,我怕已是这湖中亡魂……”

“…无事,只是正好路过,举手之劳而已。”墨尘音深吸一口气,压着嗓子回答。他想尽快离开,双腿却不听使唤,好像这沿岸的杨柳拴住了他的步子。他只能背过身去,竭力平复着心情道,“岸边路滑,还请公子小心。”

“敢问恩公大名,我金鎏影必会回报。”他说着从腰侧解下一块玉佩,硬要塞进墨尘音的手心,“区区玉件,不足挂齿,还望恩公莫弃嫌,他日……他日请恩公拜访东王府……我……”

他的声音愈加轻了。金鎏影喉中艰涩,却依然维持着那份姿态,墨尘音更是听得心焦,他一收手,抓过玉佩便匆匆离去。金鎏影没有再喊他,他知道那双眼睛里没有映出他的模样,这让他走得更快更急,生怕自己一回头,就再也走不开了。

他本想着这辈子错过也无妨,只要他过得好,那么他甘愿放下。

只要他过得好。

他不敢再看,心中苦闷滋味更甚,犹如打翻一杯浓茶,涩得他只能张开嘴,却吐不出一句话。

待到他回宫后与金鎏影写信,他试探性地提及清明时节,也是踏青的好时光,不知皇兄有没有带你出游?

 

隔日后,他收到的信笺如若寒冰。

 

他带我去了。金鎏影的字一笔一划,仍是那般端正好看。我们玩得很开心。

 

他从来都不愿提。他把自己藏得太好太紧,缠上了一层层的金丝玉坠,却无法掩盖从里头漏出的丝丝不成调的杂音。那是一抔残土,里头钻出一株顽强的花,支离破碎,但依然紧缠着瑰丽的鎏金雕花朝外攀。

上头的镂饰将他磨得伤痕累累,每一片枝叶都沾着血,可他不愿开口。

 

墨尘音的心口又泛起一阵酸楚,深呼吸后,强行将这混乱的念想压了回去。云垂野毕恭毕敬地跟在他后头,墨尘音也走得沉默,直至经过御花园,他才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只有一枝梧叶,不知多少秋声啊。”

云垂野心里一惊,也不知陛下忽然开口所为何意,只得绷紧了身子,不敢作声。墨尘音瞥见他的神色,不禁微微笑了笑:“不必紧张,朕随口一提罢了。你来宫里多久了?”

云垂野忙回道:“回陛下,第四年了。”

“四年了啊……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墨尘音负手道,“你是京城人?”

“下官出身京郊,双亲皆为布衣。”

“又怎会来宫城?”

“下官曾有一表亲,在宫城里头做内监。”云垂野恭恭敬敬,“双亲亡故后,下官无处可去,投奔表亲,这才有了机会入宫。”

墨尘音点点头,示意他不必这般拘束:“这日子舒坦吗?”

“……?”云垂野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承蒙陛下隆恩,云垂野在宫里衣食无忧。”

“哈,”墨尘音敛起衣袖,“朕有时候倒还腻味了,这宫里的花花草草虽是漂亮,到底不及外头自然生长的来得活力动人,多出去走走反而舒坦。”

云垂野哪猜得透墨尘音的言下之意,心想他分明昨日才去过东王府,莫不是东王府比御花园还好看?但这话可是大不敬,他只能含糊地应声,紧紧地跟上墨尘音的步伐。墨尘音又与他闲谈了几句,待走出御花园,云垂野发觉墨尘音的目光依然锁着后头的六极宫,不禁试探性地开口:“陛下,今晚您……”

“嗯?今晚不去六极宫了。”墨尘音摆摆手,口吻有点儿无奈,“昭后身子不好,需要静养,今日又频频会客,怕是累着了。”他顿了顿,又耐心嘱托道,“过会儿让御厨按照九章太医吩咐的方子熬完汤,给昭后送去。”

“是。”云垂野忙应道,“那陛下您……”

“朕也是许久没去千波宫听琴了。”墨尘音的步子顿了顿,“走吧,去千波宫见见雪柳。”

 

TBC

评论(3)
热度(24)
©五律
Powered by LOFTER